【昊磊】同载酒
*尝试着写了校园
*有暗恋
刘昊然第一次见到吴磊,就对他印象很不好。那天刚好太阳很大,晒得他心烦意乱。
高二的男生内心里都安了一头跳跃的小马驹,一刻都不愿消停。没有老师的自习课是他们在球场大展身手的绝佳机会,呼朋唤友叽叽呱呱地手夹篮球去霸占场地是他们藐视学校规章制度的表现。
吴磊运气很不好,他带着一队人喧闹着对操场呼啸而去时,隔壁班的那批人早就在球网下热身了。
绿色的场地被晒的暖烘烘,斑驳的白线被各种球鞋踩过。男孩子们秉着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原则进行了一番“我们昨天就预订好了今天这节课用这个场地你们太不厚道了”“谁先到先得这个规矩不知道吗到底是谁不厚道”“你找打是吗”“谁该打谁没逼数吗”的谈判后选择了动手。
太阳真毒辣啊,塑胶味的红色跑道包裹着的那一块绿色,被晒得热气腾腾。有人把校服外套一脱一扔撸着短袖就上了,其中还夹杂着几句“我操别打脸”的怒吼。
更热了。
吴磊讪讪地笑着准备从鸡飞狗跳的人群中往后退,顺便还扯着嗓子装模作样喊两声“别打了别打了”。实际上早就做好了开溜的准备。
真是倒霉,他想。本来是奔着打球来的,现在变成了打人。吴磊摸摸自己的脸,觉得对不起谁都不能对不起这副皮囊,没能施展球技已经够亏了,不能血亏啊。
他心中默念那什么六计走为上计,一条腿已经迈了出去。
有时候只能说好巧不巧。吴磊的第二条腿还没来得及跟紧大部队,分不清是敌方还是我方的一条胳膊就挥舞着命中了他那个宝贵的头。
好痛啊。
吴磊平白无故挨了一记,咬着牙心刚想着爷爷我不跟一言不合就开打的白痴较劲,另一拳就紧跟着不长眼地招呼过来了。
“干!”
吴磊火了,大叫出声的同时一脚就往后踹:“没完了是吧?”
四周一下子安静了。吴磊心满意足的转头想看看他这个铁血男儿的威慑力。却看到一个陌生的男生,用狼狈的姿势和懵逼的表情坐在塑胶跑道上,胸前一个黑混红的脚印,落在雪白和湛蓝的校服上。刺眼。
吴磊瞪了那一圈闹事看事的免费观众,拍了拍手想去扶下那个无辜的路人,对方已经没好气地打回了他的手,自己站了起来。
嚯,比他高。
吴磊后来想,那时候执着于用黑框眼镜标榜自己学霸身份的刘昊然真是土到爆。可是为什么,自己在看清他躲在镜片后的眼睛时晃了神。
我想和他交朋友。这是吴磊看到刘昊然时的第二想法。第一是要长的跟他一样高。
初遇通常是美好又令人难以忘怀的。到了吴磊这里,只剩下了尴尬的难以忘怀。
吴磊说不清他第一次见到刘昊然后到底是持怎样一份复杂的感情,说怦然心动太假,说一见钟情失真。直到后来他从某首歌里听到了个词忽然释怀。
惊鸿一瞥。对,是只用了一眼的时间。
刘昊然后来整理好衣服走了十米开外,吴磊还站在原地盯着他瘦高的背影。好似一尊现代版望夫石。直到乔林对他打了个响指:“想什么呢?走了。”
我在想他笑起来应该很好看。
吴磊摇了摇头,衣服往肩膀上一搭,夹着球跟着他们一起走了。
高一的夏天走的匆忙。分班以前吴磊没能再见到刘昊然。直到见到了他才自嘲的发现,哦,他根本不记得我。
被吴磊暗自叫了大半年‘不高兴先生’的刘昊然并不知道有这么个人惦记着他,他也不再不高兴。甚至走向自己新座位时还给了后桌吴磊一个友好又客套且拘谨的笑。
吴磊沮丧地靠回椅背,重新无奈地端详起了刘昊然小白杨一样的背影。这下,他们成了同班的陌生人。比有过节的冤家还不如。
很多年后吴磊还是明白了,他哪里有什么值得刘昊然回头想想自己是谁的权利呢?在他们活在世上的时日里,刘昊然只是一个同行了三年的过客。虽然他来的时候是带着浓墨重彩,但最终还是裹挟着他朦胧的青春一并退场了。那自己于他就更不值一提了。可能哪一天回想起了高中,会先想想那个书教的很好的老师和偷偷喜欢过的女孩子,再回忆起有个玩的很好的男孩子好像姓吴。大概就是这样吧?
而十七八岁的,懵懂孩子气的吴磊,和戴黑框的,小白杨一般的刘昊然。被封印在了同一个时空里。会哭会笑,会数学考零分,会勾肩搭背的去翻校园的墙。就是不会学着怎样爱别人和爱自己。
吴磊和刘昊然终于打破前后桌陌生人的尴尬时正在上一节数学课。
后来熟到不行的时候吴磊曾勾着刘昊然的脖子,说那时候可是你先和我制造机遇的。要不然我们毕业了你都不知道当时踹了你一脚的人原来这么的玉树临风。刘昊然那时已经换了隐形眼镜,下意识扶了扶不存在的镜框嫌弃地敷衍他说是是是,是我是我。
文科生一般都对数学课比较头疼,而上课睡觉下课打球的吴磊当然就……更头疼了。
小吴同学时常因为不写作业还敢上课睡觉被罚杵在班级最后面的角落里和教数学的老头大眼瞪小眼。老头还在黑板上写他看不懂也不想看懂的鸟语。
于是不想思考公式难度不亚于他从哪来我从哪来这种哲学问题的吴磊选择了罚站时闭着眼睛睡觉。
真是好高明的一招。教数学的老头当机立断让他上台做题,做不出来要罚抄一百次。
转机就出现在这里。
吴磊无数次地回忆过这个阳光不是很明媚的下午。他的灵魂漂浮在天花板上,以一种上帝的姿态去看那两个本该不再有交集的男孩子。他看见刘昊然回过头,对不会做题的吴磊抿抿嘴,塞给了他一个纸团。吴磊清晰的,记得那上面蚂蚁大的数学符号写的有多工整。一切就和刘昊然这个人一样。
他看见吴磊走下台时对他笑得像个傻子。
他看见那时候的自己眼里有藏不住的欣喜。
一切都在眼前不断的一遍一遍的重新上演。没有声音,没有同学们的脸,黑板上没有那道题,直到最后他觉得自己走下台脸上不再有喜怒哀乐。
可是高中的,笑起来像个傻子的吴磊,还是和没换黑框的,身姿挺拔的刘昊然迅速熟了起来。
少年们的共同话题太多。篮球和冰沙,游戏和夜宵。他们互相掩护着逃课去操场,抄作业被一起罚站,半夜翻墙出去玩,游戏从下午打到通宵。他们甚至把那次不打不相识叫做缘分的碰撞。并以成熟男人的身份宣称他们的革命友谊。
但是吴磊是明白的,他想要的从来就不是友谊。他对刘昊然的感情也永远不会是所谓的纯洁友谊。他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好笑又可悲,他的那点小心思要是被刘昊然知道了会怎样呢,刘昊然会不会因为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想泡我而感到震惊?
吴磊同样是知道的。刘昊然喜欢的女生,吴磊的同桌。眼睛大大的。笑起来很好看。
我眼睛也很大啊,吴磊偏执地想,我笑起来也不丑吧。
为什么不会是我。
他的眼里曾一度是刘昊然宽阔的肩膀和后脑勺乖顺的黑发,刘昊然的眼角余光却给了那个爱笑的女生。
吴磊不止一次对刘昊然开玩笑说,喜欢就去追啊,我看她对你也有好感。
刘昊然也不止一次不好意思地回过他,不敢。
不敢,有什么好不敢的?
吴磊觉得很好笑,很想去杠一杠挠着头躲闪着说不敢的刘昊然。但他想起来了,他也是逃兵。
对不起啊刘昊然。
我们都是被圈养在了小小世界里的羊,敢咩咩叫,不敢去跨栅栏。
但刘昊然显然是更勇敢的,是比吴磊要勇敢的。他终于有了第一次行动的那个早上雨下的很大,七点半的天是漆黑的。女孩子刚进班后门还没收好雨伞,刘昊然就和她说聊聊吗,就一会。
刘昊然太高了,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正在卷雨伞的女孩子眼睛都被细碎的刘海挡住。而他的僚机吴磊正靠在门框上冲他轻微地摇摇头,表情和女孩子有点如出一辙。
说不清眼睛里是什么情绪,但是嘴角是没有笑意的。
当天晚上宿舍熄了灯他们翻墙去学校门口那个阴冷潮湿的小路口吃烧烤,刘昊然一连叫了几瓶青岛。酒量感人的喝了个烂醉。
吴磊不懂为什么这个人连几瓶啤酒就能放倒还非要装逼。或者说也不是装逼,是为情所困。
又来搞笑了,吴磊啃着撒了辣椒粉的烤翅,正对着举瓶猛灌的刘昊然翻了个白眼。
失恋的明明也有我。
可是吴磊还是被脸蛋红彤彤的刘昊然拉着胡扯乱扯,从我真的挺喜欢小姚的我的条件也哪里都好她为什么不好好考虑一下到你觉得我还有机会吗我要不要再努力一下。他还说我认识她的那一天也在下雨。那是高一上学期,我一个人站在教学楼前面的那块小平地上,她给了我一把伞。
看,别人的相遇是美好而奇妙旖旎的,是酸甜的蔓越莓饼干,带着十七八岁时的青涩。是应当被三十岁的某个雨天回忆起来的甜度。
如果真有什么多啦a梦的时光机,如果真有传说的时光倒流,吴磊多想和那个岁月经年依然坐在塑胶跑道上皱着眉的刘昊然说声嗨,或者是说声对不起,或者是说个什么都好。
可是漫长的记忆长河里他永远的在望向刘昊然挺拔的背影,而刘昊然永远在给他这个背影,不回头。
吴磊很认真的听完,也很认真的拿着骨肉相连和神志不清又无理取闹的刘昊然说,强扭的瓜不甜,你又何必。
刘昊然没理他,趴在路边摊脏兮兮又油的桌子上继续自说自话。
吴磊依稀听清了他在念牡丹亭里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然后深深地叹口气。
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终于,吴磊领悟到了。对他来说冰释前嫌般的回头和那写着工整数学符号的小小纸团。他高中时代除了塑胶跑道上的刘昊然记得最清楚的桥段。原来都不是为他准备的。原来对于刘昊然来说,那时的自己不如女孩子无意间的一个眼神和抬头。原来傻不拉几上台做题的吴磊只是他转身的一个陪衬和绝佳理由。
而吴磊呢,是一个以为自己拿到主角剧本的小丑。
眼看他楼塌了。
刘昊然趴在那沉默了好一会,侧过脸和他说,你快打电话给小姚,跟她说:你再不来我就不等了。
吴磊连手机都懒得掏,回他:小姚是不会来的,但是小吴有句话想和你说,你听吗。
刘昊然下巴蹭在斑驳的小木板上,傻兮兮地笑着问他小吴要说什么。眼睛出奇的亮。
吴磊抬眼看看半夜混沌的天空,没有暗颜色的云,没有月亮。
他把那句话在喉咙里酝酿了好久,久到喝醉了的刘昊然都有点不耐烦。
“你再不来我就不等了。”
他看向刘昊然布着血丝的眼睛,还笑了笑。
第二天吴磊就发了烧,口干舌燥窝在宿舍的床上死活起不来,看着另一张床宿醉却睡的倍好的刘昊然觉得自己真是大傻逼。
刘昊然对自己头晚的所作所为感到很抱歉,并帮吴磊和自己请了假呆在宿舍美名其曰照顾他。
吴磊头上顶着毛巾,有气无力地骂他你放屁,你就是想趁机在宿舍打打游戏。
刘昊然嘿嘿的笑着,一点也没了失恋的挫败感。还温声软语地哄着吴磊,说你别把我想的那么坏嘛。
为了表明自己的愧疚感,刘昊然还即兴扯了张纸从网上学怎么折千纸鹤——他非得听信折九百九十九只千纸鹤送给病人他就会好的传闻。
可是刘昊然心有余而力不足,或者说他根本就是意思意思哄哄吴磊而已。他在电脑桌前忙了一上午就折了只不大不小的,有点歪歪扭扭的千纸鹤。翅膀上写了一行小字:×999
刘昊然献宝似的把它送到了床头。吴磊一睁眼看到米黄色的千纸鹤,鹤头歪向了一边,像是在害羞,也像在笑他。
记忆追溯到小学,六年的漫长时光可以忘掉很多人很多事,吴磊却对同桌过的那个扎羊角辫的女孩子印象深刻。那时候他还是个小豆丁,是上语文课抓耳挠腮闲不下来的那种小男生。语文老师在台上缓缓讲林清玄的那篇桃花心木,旁边记笔记的女孩子小心翼翼地换了只红笔去画颗爱心。红彤彤的心扁扁的,烙在米黄色的纸页上,正好悬挂在插画的那棵树正中央。
并不好看。
但很多事都是这样的。很用心,不好看。像那颗心,像那只千纸鹤。可饱含了情愫的作品是值得肯定和去铭记的。它们不美丽,但足够浪漫。
“种树的人不再来了,桃花心木也不会枯萎了。”
它还开着。在吴磊的心里,在那个小男生心里,无人观赏但枝繁叶茂。
毕业典礼的晚上吴磊和刘昊然参加了大学时光到来之前的最后一次高中同学聚会。震耳欲聋的KTV包厢里他们俩窝在角落,不会喝酒的刘昊然不知道是不是又在装逼,开了瓶红的还倒在高脚杯里。
吴磊看他的动作忽然想起了那句‘摇晃的红酒杯’,没忍住就笑出声。
刘昊然瞪了他一眼,说吴磊以后我们就是天各一方了,你还能不能给哥一点面子。
吴磊憋着笑严肃地说能能能,想了想还多嘴问了句:你真的不跟小姚来往了吗。
班长乔林在举麦嘶吼,吴磊堵住耳朵又多问一遍。
刘昊然听了也没什么反应,抿着杯子说不用了吧。
不用后面加个吧,不是心虚就是优柔寡断。
吴磊看破不说破,就举个杯子说感情深一口闷。刘昊然也傻逼兮兮地重复了一遍这话,干完后还特深情的看着吴磊说再见了。
再见了。
从前的那个吴磊也是,现在的这个也是,终于打算从晒得滚烫的跑道上离开,对着不回头的刘昊然挥挥手说我走了。
他突然发现,原来记忆里的跑道也不是无限长的啊。
他和刘昊然在路口分别的那一天天色已晚,但有月亮。
吴磊知道,种树的人不再来了,桃花心木也不会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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